藏秘密

       小时候,有一种玩法叫“藏秘密”,不如跳皮筋、打口袋、耍嘎拉哈等为人们熟知,所以说是“秘密”。秘密本来就是隐藏着的,还要再藏一遍,就非同一般了,如同一层一层再加上一层一层的糖纸包裹着一个小小的身体,你不知道它的味道,却只要看着它,心里就悄然升起一股子甜蜜,这是不能与人分享的只属于自己的味道。

       这世界上有两种爱,一种是你愿意它的美丽呈现在阳光之下,被众人欣赏赞叹,你的爱,因着你的所有,与其说是与人分享,倒不如说将他人的爱也收归于囊中,成为自己的爱的一部分,这是有那么点炫耀的成份的。还有一种爱,是藏起来的,你不肯别人见识它的美丽,不肯别人知道它的存在,它只属于你,是每当你想起它嘴角上翘露出温柔的微笑时,别人并不知道为什么,它是你的秘密,一个藏起来的秘密。

      “藏秘密”这个玩法,基本是女孩子的专利,很少有男孩子去玩,按现在的说法,是有点小清新小文艺气质的。藏的是什么?秘密。秘密是什么?听着神秘,其实一说就破,哎呀,说出来就不神秘了,那我说还是不说呢。说出来也没关系啦,即便你知道了玩法,这个秘密还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,就如窗台上的一盆花草,也许很多窗台上都有这么一盆几乎一模一样的花草,可你的就是你的,不是别人的。

       上世纪七八十年代,生活依然是贫瘠的,买粮食要粮票,买布匹要布票,买豆油要油票,还有其他很多种类的票,家家户户都不够吃不够用。父亲经常有出差的机会,去大城市,去那个让人想不到是怎么个繁华的大城市上海,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带给我和妹妹一些本地见都见不到的玩意儿。或是几根长长的彩色头绫子,扎头发用的,跟杨白劳扯给喜儿的二尺红头绳的功能是一样的,或是一双漂亮的小水鞋,要知道,那个年代大人有水鞋的都很少,何况是如此娇小可爱的小鞋子,于是就盼着下雨,天天下雨,或是一片一片撒着黑芝麻的云片糕,软绵绵的,我最喜欢吃,或是一大包红枣蜜饯,甜腻腻的能沾掉牙齿,也或许是一袋美丽的糖果,带糖纸的那种,糖纸外面通常有一层蜡膜,摸起来滑润润的,有油脂的感觉。(想起五岁的时候第一次去北京在姨奶家,一下午时间,捧着圆圆的饼干盒,挑光了里面所有的大白兔奶糖,真是过瘾啊。)后来糖纸逐渐从纸质发展成一种叫做玻璃纸的材料,一揉,沙楞沙楞响,颜色更鲜艳,在阳光下亮晶晶的闪着光,“秘密”就跟它有关。

       那么,到底什么是“秘密”呢?秘密就是那一层漂亮的玻璃糖纸呀,所以说一说就破嘛。那年月,道边儿到处都可以见到碎玻璃,大小不一,什么形状都有,现在倒不常见,要特意去找,也未必找得到。捡一块符合自己想法的玻璃,一般比糖纸要小一些,然后把漂亮的糖纸粘在玻璃上,粘的时候,要注意角度,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构图,那朵花,那只小白兔,应该住在中间还是偏下角,应该斜一点还是直直的,都需要考虑。再随便找一个地方,大树下,墙角处,或者园子外第几条垄沟边(自己可千万别忘记),泥土要松软些,最好是刚下过雨不久,挖一个不很深的小坑,坑底要平整,把沾了糖纸的玻璃小心地平放在坑里,务必要平平整整,不能因为下面的泥沙让糖纸绉巴了,那就不漂亮了也太粗糙,显不出主人的细致和品味。最后埋上泥土,把地面踩平实,还要鬼头鬼脑地拉一些干土草木过来作为掩饰,搞得跟捕猎下套差不多。一定要记住确切的位置,这个很重要。于是乎,某一天放学路过那里,神秘地看看左右没人,就径直走过去,扒开覆土,手指隐隐地碰到一块硬东西,那就是了,心里一喜,扒得再快点,下面就现出晶莹的衬着糖纸图案的玻璃,只能露出一点儿,不能把整个玻璃完全暴露出来,那就缺少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了。在黑色泥土的衬托下,它显得那么明亮那么美丽,又…那么安静,它是你的,只等着你一个人来欣赏。只是你的秘密。那种“只属于你”的感觉,是如何的让人窃窃欢喜呀。

       这就是“藏秘密”,藏的是一份糖果色的快乐,藏的是晚上猫在被子里偷偷笑的心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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